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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明:
*纯架空
*贝都因服饰的■■源×白狼藏
(虽然已经偏题万里,但总算把计划内的夜谈给写了。)
20.
“我没想到,”半藏说,“我在你眼里竟然……这么高大。”
他不太清楚该怎么措辞,这太古怪——以小王子特权阶级的身份,随心所欲目空一切反倒更容易理解。
自卑,恐惧,崇拜……这些词语本不该属于源氏。
“因为你就像从歌谣里走出来的嘛……”源氏小声说,“候鸟的歌谣。”
哦,这一点源氏说过。候鸟每年去了又来,在王都高墙中间成长起来的源氏喜欢听远方的故事。
他崇拜远方,他向往歌谣。他天生幸运,拥有优渥的生活,他本不该有更多奢求,但他却渴望像古代贝都因一样流浪四方,逐水草而居,交生死过命的兄弟,唱着永不停歇的牧歌。
半藏忽然皱了皱眉。
“十年前。”他说。
“是啊,那时候我太小了。”源氏说道,“我有时在想……假如我年龄再增长几岁好不好……但……我做不到……我长大的话,你也会变老……我们之间还是差了好远的年岁……”
不,这完全不对。半藏突然停了下来。
他隐约察觉到源氏的故事哪儿不对劲了——在最开始,九岁的小王子叛逆地拒绝了父亲:“我不想把朋友锁在笼子里!”
虽然稚嫩但态度坚定,他只想和那只小鹰做朋友。
然而没过多久,年幼的男孩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变。
他认为伊玛目都是对的,自己做不到只是软弱无能。他哭闹,求饶,乃至于近乎崩溃……是什么让男孩突然偏执至此?
“在你父亲让你折磨那只小鹰以外,”半藏问,“还发生过别的什么吗?”
“十年”这个时间让半藏隐隐有了不太好的预感,而接下来源氏说出的话,愈发证实了那个他最不愿听到的猜测。
“你的歌谣停下了。”源氏说。
——北地狼王的故事最终以血做结。
像是被半藏的引导勾起了回忆,源氏的状态又变得不太妙,他用一种近乎唱歌般的腔调呢喃道,“控制不住的东西肯定要杀掉,父亲大人永远都是对的……”他说到这里突然又停了下来,大声自我反驳,“不要!我——”
“停下。”半藏抱住了他。
几乎是在半藏触到他的那一瞬间,小王子的挣扎停了下来——像是从某个过于久远的梦境里回过神来。
又是上次那种心理阴影般的疯病姿态,半藏想。但他开口说话了,同时看着源氏的眼睛:“看着我。”
“没有人……在逼你杀死任何东西。”半藏说,如果他之前还有怀疑,那么如今就只剩下后背的凉意。他知道源氏关于雀鸟语者的说法听起来不可思议,也有可能是小王子故意学了什么操纵鸟类的秘法,撒谎骗取半藏的信任。然而那是真的,“十年前”这个关键点把一切联系到了一起。
十年前,北地的狼王因固执酿成大错,最终杀死了同胞,失去了部族。
十年前的源氏九岁,叛逆的念头突然被外力扭转,转而对父亲那套权力和恐惧的论调深信不疑。
小王子接触的世界原本就很狭窄——父亲,父亲叫来的老师,还有跟他交谈的鸟儿。鸟儿给他讲述的故事原本最为美好,充满了野性的自由与部族的情谊,然而故事的结尾却比什么都要残酷。
没有谁能比半藏更了解那个故事的结局——把对重要之人的反目和杀戮说给心智未熟的孩子听,究竟会产生什么影响?
强权造就恐惧,鲜血塑造服从。那个男孩的转变并非只受到自身父亲的影响,而是两个人——那两个人共同构筑了他所认知的大半个世界。小王子崇拜和效仿的两个男人同时给了他坏的榜样,告诉他向往自由的本性是错的。
半藏抓着源氏的肩膀,身体碰触似乎能让源氏变得安静下来,于是他就没再松手。有那么一刻,他感觉源氏那双眼睛变得更加迷惑了,像是不能理解半藏有什么理由对他付诸善意。
“我爱你。”他反复呢喃过。
“我不需要原谅。”他坚持说,“我也不打算悔改。”
“我……压根不可能好好跟你说话啊!”年轻的雀鸟语者挣扎着,仿佛打算毁掉对方也毁掉自己,“你说……我还能怎么办?”
假如被伤害后会留下刺进肌肤的木刺,对稚嫩孩童而言可能就会伤得更重更深。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会恢复“正常”——但然后呢?所谓的“正常”仅仅是表面上的,曾经被贯穿的伤口一直都在。
憧憬,欲求,惶恐……看小王子的长久以来的表现,似乎半藏突然对着他胸膛给上一刀反倒符合他预期似的。
半藏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,现在他倒是明白为什么源氏会觉得他是高空中无可企及的雄鹰,又总用九岁孩子般的心智面对他了——因为当年最丑陋的创口与疤痕是这般模样。
他们两个隔了太远的时间与空间,荒原雪山和沙地绿洲,他没想到源氏童年的故事里竟能掺上自己的份额。半藏想,不过源氏让他没想到的事太多了,大概也不多这一个意外。
但如果言语不再有效果的话,那就做些别的吧。
怀着这样的想法,半藏把脑袋凑了过去,额头抵住了源氏的额头。
曾经有一位失去了一切的狼王,他曾经想要保护之物、掌控之物,最终都化成了指尖沙尘。
他做错了很多事情,然后以流浪佣兵的身份开始游历四方。
他不再提及自己过往的荣耀,因为那不再属于他。荣誉,家族,血亲,所有这些词语都变得陌生起来,仿佛来自前世的梦境。他很少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,在沙地联合王国是个例外。
源氏是个例外。
源氏大概搞错了一件事情——他渴望并崇拜半藏,认为是自己不够强大才无法并肩而行,甚至把一切归咎于年龄的差距。但事实上,大概也只有如今这个年纪的半藏才能容忍他的情况。从狼王之位退下的雇佣兵经历过太多,也早已失去过太多,能够宽恕张牙舞爪的幼崽。甚至在幼崽控制不住自身齿爪时,他愿意先垫上自己的皮毛,免得对方伤到旁人或者自残。
额头相触时源氏打了个激灵,似乎有什么东西贯通四肢百骸。他张了张嘴,小声叫道:“半藏?”
这呼唤听不出什么意图,仿佛不确定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,非要喊一声确定一下似的。
“嗯。”半藏说,“我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