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.
黄少天自己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去找喻文州。
在这个森林附近驻扎，是他的剑术老师给他布置的任务——剑术老师认为年轻人练习中需要增添点实战。
而悄悄摸去隐居法师高塔旁，去跟自己新认识的朋友聊天……则是黄少天自己给自己增添的奇妙冒险。
黄少天承认，他做这件事一半是因为冒险本身听起来很刺激，另一半却是因为喻文州这个人实在是太让他好奇了。
在同龄人中，他从未见过像喻文州这么特别的家伙。
黄少天最大的特点有两个——一个是特别多话唠叨，另一个是特别有野心和理想。其他的小孩子们总是凑在一起打架，玩耍，讨论女孩子，讨论谁跟谁关系好、谁又跟谁闹了别扭，黄少天觉得他们无聊透了。
黄少天自己的理想是成为伟大的屠龙勇士……这理想显然会被其他小孩子嘲笑，所以他在同龄人中一直被当做怪人。
然而跟喻文州比起来，自己简直可以算是再正常不过。
他最初拦下喻文州的时候还不了解对方，那时黄少天只觉得这家伙长得怎么这么好看——他的睫毛怎么这么长又这么翘？
比起法师学徒……恐怕更像是女巫甚至精灵也说不定。
黄少天悄悄看着喻文州的侧脸——同是小孩子，对方看起来要比自己成熟很多。黄少天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孤身一人做如此艰难的长途旅行——在森林附近驻扎锻炼虽然也是独自一人，但他有剑术老师暗中照看，就好像乱飞的风筝背后拴着线，总是安全的，但喻文州却不一样。
喻文州……比他更有勇气。
这一感受让黄少天感觉有些挫败，他在同龄人中素来胆大包天理想惊人，但这两点在喻文州面前都只能甘拜下风。
“对了，你在塔里都吃些什么？你会捉鱼吗？你知不知道，我烤鱼的技术可是一流的！”黄少天拍着胸膛自夸道。
“你多大？”
出乎意料的，喻文州冷不丁问了这么一个问题。
“咦？”黄少天愣了一下，他挠了挠头，“今年十五，怎么了？”
“那跟我差不了多少。”喻文州叹了口气，“你倒是胆子很大。”
“有吗？”黄少天难得感到有点不好意思，面对敢于孤身一人跑来学习法术的喻文州，他实在没脸以胆子大自居。虽然“靠近隐居法师高塔跟人说话”是很了不起的冒险，但难道不是“住在法师高塔”更厉害吗？
“对了，你想成为法师这事……你家里人知道吗？他们不担心吗？”黄少天又问道。
喻文州沉默了片刻，于是黄少天隐隐意识到自己又问了蠢问题。他自己跟家人关系很好，家里人让他学习剑术，而他还总喜欢在兄弟姐妹面前自夸……
但其他人……未必像他一样平稳安顺。
“对不起。”黄少天道歉。
“没事。”喻文州耸了耸肩，他轻声道，“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……我一定要成为法师就是因为我母亲。”
“咦？”
“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。”喻文州轻描淡写地说，“别聊我的事了，尝尝烤鱼怎么样？”
两个少年的相处模式有点怪异——至少不是常规的小孩子交朋友模式，但相处下来也还算不错。
黄少天一直喜欢各种各样的传奇诗篇，他讲话很有感染力，他讲述英雄、背叛和屠龙勇者的故事。在这方面他甚至称得上知识渊博，他讲的很多东西，即便是精于阅读的喻文州也从未听过。
而喻文州呢……他将成为法师。
法师本身即是传奇。
在这片大陆上，“巫者”数量众多，能够成为巫者或者女巫，为佣兵队伍提供治疗的人数不胜数，但法师的数量是很有限的。
要么是国家的重要角色，要么建立法师塔镇守一方——即便是退隐很久的隐居法师魏琛，在当年也是可以吓唬小孩子的夜间故事角色。
法师之道是传奇，是矛盾，同时也是未解的谜。
“法术是死亡。”
这一天，当喻文州再次回到高塔时，他冷不丁听见魏琛这样说道。
隐居法师的声音是如此低沉，以至于喻文州差点儿以为对方并非在跟自己交谈。他不由自主地问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你不懂死亡，所以不懂法术。”魏琛道，“看你在这件事上纠结看不过去……老夫好心提醒一下而已。法师的力量是制造死亡，假如你现在想回到原来的生活，想回去跟你的那个小朋友快活地玩耍——现在回头还来得及。”
“你的天赋很好，我现在老实说了……照这样下去你用不了多久就能想明白这些事情，到时候在想回归这样的生活就来不及喽。”
喻文州愣了一下。
随即他反应过来——然后抬起头，用很慢的速度摇了摇头。
“你是说……假如我成了法师，就没法再这样交朋友了？”他问。
“是的。”魏琛说道。
看起来魏琛老师知道他认识了黄少天这个朋友，对此喻文州并不感到奇怪——魏琛老师是法师，法师理应无所不知。
喻文州只是不明白对方的逻辑，这完全是互不相干、没有交集的两件事情。
“我不会回头。”他很坚定地说。
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，他向来比任何人都要坚决。